糖楓（Acer saccharum）

文/圖：Jacqueline Lee

我們認識加拿大的糖楓，多半是因為它那可口的糖漿，卻少有人真正留意過糖楓的模樣。其實，它們就靜靜地生長在我們身邊，只是我們從未專注於它。直到秋季來臨，糖楓開始變色，一樹高彩度、亮麗如霓的秋葉，才終於吸引了眾人的目光。當街道與院落鋪滿猩紅的落葉時，人們這才把視線轉向糖楓。
春天裡，我們往往被大花山茱萸的花朵迷住；夏天時，又追逐鮮美的漿果，自然忽略了糖楓的存在。直到十月初秋，那原本掛在枝頭的綠葉，轉為比花朵更奪目的大片猩紅時，糖楓才真正佔據了我們的眼睛與心。
而在早春二月，當大地依然寒冷，人們已開始在糖楓的樹幹上鑽孔取液，將其濃縮成糖漿。從這個角度看，糖楓或許是這片寒冷土地上最不平凡的樹種。在極北的環境裡，它的角色甚至比許多樹種更為鮮明。
糖楓廣泛分布於北美東部和中西部，尤其在北方的硬木林最為常見。它喜歡潮溼、肥沃、排水良好且中性的土壤，不耐過濕，也不喜過乾。作為闊葉樹中最耐陰的品種之一，僅有美國山毛櫸能與之相比。森林中的糖楓可高達三十公尺，筆直的樹幹在伸展枝葉前，往往佔去全株一半的高度，基座直徑更可超過一公尺。若在陽光充足的環境中，糖楓的樹冠更顯開闊；幼樹時期樹皮光滑，隨著年歲增長，逐漸轉為片狀剝落。
辨認糖楓最簡單的方式之一，就是觀察樹皮。與之常混淆的入侵樹種——挪威楓，其樹幹有細長的縱向凹槽，與糖楓截然不同。糖楓的樹冠濃密，根系淺而在土壤表面蜿蜒，因此很難在樹下種植其他植物。但正因如此，它成為理想的地標樹與遮蔭樹。在冷房系統尚未普及的年代，人們常將糖楓種在屋旁，以雄偉的樹冠擋住夏日的酷熱。許多世紀前栽下的糖楓，如今依然屹立，以壯麗的姿態與絢爛的秋色，給予路人難以忘懷的印象。
然而，糖楓並不適合城市。它對空氣汙染與熱源極為敏感，汽車與工業排放、過量的瀝青與水泥造成的「熱島效應」都威脅著它的生存。冬季道路上撒的鹽更會殺死菌根真菌，使糖楓失去重要的幫助。這使它難以成為城市路樹。
每年二月中旬至三月中旬，人們開始鑽孔收集糖楓的樹液。適合的採集時段，必須是白日氣溫高於冰點、夜晚低於冰點的日子。收集到的樹液需經長時間煮沸，濃縮為香甜的楓糖漿——約四十公升樹液，才能製得一公升糖漿。對美洲原住民而言，楓樹曾是唯一的糖源。他們以樺樹皮容器或木槽盛取樹液，為漫長冬季帶來甜蜜。雖然糖楓是製糖的主要樹種，但紅楓與梣葉楓也能供應可用的樹液；加拿大西南角的大葉楓同樣出汁，只是渾濁不清，成品外觀不佳，未被廣泛利用。
春日裡，糖楓會在細長的下垂花梗上綻放淡綠小花。它既依靠風力，也依靠昆蟲傳粉。授粉後，糖楓結出成對的翅果，秋天成熟，隨風飛旋墜落，如竹蜻蜓般劃出螺旋的弧線。
秋天的糖楓葉色更是萬變：淡黃、橙橘、淺紅，直至獨特的硃砂紅。其絢爛的高彩度正來自葉片中豐富的糖分。加拿大的氣候，讓這裡成為全世界秋色最鮮明的所在。白天陽光充足、夜晚涼爽，加上適量的降雨，正是糖楓展現極致秋色的完美條件。
糖楓也孕育了豐富的生態。昆蟲以其為寄主，蜜蜂喜愛雄花的花粉，粉蝶與蒼蠅則被春日流出的甜液吸引。蝙蝠棲息於濃密的樹冠，鳥類在枝椏間築巢。松鼠、花栗鼠、雀鳥等則以翅果為糧。豪豬甚至以糖楓的樹皮與嫩葉果腹。當冬末食物匱乏時，糖楓依然靜靜地供應著北方森林生態鏈所需的一切。 一棵糖楓，默默見證四季流轉：春日流蜜、夏日遮蔭、秋日絢爛、冬日滋養。它不僅僅是甜漿的來源，更是這片寒冷土地上不可或缺的生命支柱。